第4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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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燁猛地跌坐在地上, 這一瞬間，他終於有被遺落的淒涼。
沒有儲物櫃便沒有後門，他還是失算了, 怎麽會沒有想, 即便是游戲中，後門的數量也會有限。
顧燁足足坐了五分鐘才從地上爬起來, 就這樣了嗎？他突然有點想笑。
理智往往與樂觀成反比，顧燁一直不是一個特別積極的人, 此時他清楚明白, 自己被困在這兒了, 沒有朋友，沒有後門，沒有食物, 即便是活著也只是痛苦和折磨……
一個念頭從他的腦海裏飛過，這個念頭讓他恐懼，但他抓住了。
他想出來的辦法很簡單，那就是自殺。
游戲中死亡的選手被淘汰, 這樣意味著他們將回到現實世界，不管現實世界裏到底有什麽等著他們，至少有一個機會。
顧燁決定回到天臺。
有了之前下樓梯的經驗, 顧燁這次學會閉眼走路的小訣竅，現在他在一樓，天臺在七層，一層樓共有25階臺階, 共150階。
時間已經逼近12點，顧燁到達天臺，天臺上一片漆黑，不遠處亮著街燈，微弱的橘光讓顧燁勉強能看清天臺上的物體。
他可以大致判斷被損壞的欄桿在哪裏，他向欄桿走去，向下一看，七層高的大樓距離地面足足四百多米，周舟和孫悅從這裏摔下去後的慘狀歷歷在目，顧燁甚至可以勾畫出來當時他們身體殘片零落的位置，這讓他很難對自己狠下心……
顧燁整理了一下情緒。他的校服還在，這是不幸中的萬幸。他很感謝孫悅臨走前為了不讓蘇菲自責，想出了將自己的手綁在身後這個辦法，這也為顧燁此時的自我了斷，提供了便利。
顧燁將校服擰成一捆，先將一只手困緊，然後系了一個活結，穿入另一只手，他試著掙了掙，雖然還是活扣，但難以掙開，做好這些準備工作後，他走向天臺。
顧燁緩緩站了上去，他腿肚子有點發軟，輕微的暈眩感讓他很難保持身體的平衡，顧燁微微閉眼，讓自己看不到腳下四十米的縱深。他深吸口氣，鼻腔裏全是晚風的涼爽。
這感覺實在太美好了，耳邊幹爽的空氣拂過，頭頂是熒熒月光……
這些能夠活著的時候視為理所當然的東西，此時顯得無比寶貴，讓他無法舍棄。
一瞬間裏，顧燁想到很多事，有小時候的，有念書那會兒的，有現在的，無論是哪一段，他都覺得很快樂。並不是從前的生活沒有磨難，不管在什麽年齡都有相應的煩惱，只是一點點走過之後，回頭再看，原來每一道傷痕都很美好。
所以只要還有一口氣，就還有希望，如果連人都沒了，那就真的什麽也沒了。
顧燁猛地睜開眼，他才不要死呢，他要堅持下去，一直堅持到最後，他無法忍受這樣的憋屈！
顧燁奮力將手腕上的校服掙開，將校服重重地扔在地上，他回頭再次好好審視這天臺。天無絕人之路，辦法總歸是有的，只是他還沒有想到。
他的視線一次一次地在天臺上徘徊，這裏是錢飛離開的地方，錢飛在這裏被同校同學霸淩，殘忍地推落天臺，他摔死了，而那個人卻沒有，那個人活著，甚至可能活得特別的好，並且將這樁慘案當做一份年少輕狂的荒唐談資……錢飛的怨恨，錢飛的不舍，這些濃烈的情緒全部匯聚在這騙天臺上。
顧燁堅信，如果還有一個多出來的後門，那麽一定是在這裏……
他迅速冷靜了下來，拼命思考，櫃子，還有什麽地方有櫃子？
腦中電光火石——水箱！
水箱和櫃子一樣，也是正方形封閉結構，只是用詞不一樣，所以一直被顧燁忽略。
顧燁第一次上到天臺的時候，註意到天臺有好幾只水箱，他那時覺得好玩兒，還推開過一扇，那時他怎麽也不會想到，就是這無意的一推，最後保住了他小命。
顧燁迅速找到水箱，水箱一共有三個，外觀一模一樣，此時光線太差，根本無法看清細節，更何況是分辨哪一個是後門，顧燁只有用最笨的辦法，那就是一個一個試。
他先試了最靠近他的那個，拉開水箱門，箱子裏沒有任何奇異之處；他立刻來到第二個跟前，再次嘗試，依然不是……雖然屢屢失敗，但顧燁的信心卻比哪一次都強，排除所有的不可能，最後一個就是唯一的可能性，現在他已經找到不是的兩個了，那麽剩下的最後一個，一定就是可以帶他離開的。
顧燁快步走去，他伸出手，就在他將要觸碰最後一扇後門的時候，耳邊傳來一聲少年的輕笑——“顧燁哥，我們聊聊吧。”
顧燁不用回頭，就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。
他手腳發涼，這是人在危機時刻身體機能的本能反應，因為身體的所有血液都要保護心臟。
顧燁強迫自己保持鎮定，雖然錢飛很強大，雖然他很倒黴而且沒有幫手，但他還有一絲微弱的希望——後門。
只要有希望，就有生機。
顧燁極其緩慢地轉變自己的方位，他讓自己面對著錢飛，用後背頂住那扇還沒來得及開得後門。
顧燁轉移錢飛的註意力，道：“你想聊什麽？”
此時的錢飛很穩重，他梳著整齊的頭發，松軟的發絲不再病懨懨的趴在額前，讓他的眼睛顯得憂郁而悲傷。雖然他的臉龐依然稚嫩，但語氣不再顫抖，而是穩重平穩，像一個成熟的人。
錢飛一笑，道：“其實我比你還大兩歲，但我還一直管你叫哥。”
他越過顧燁看向顧燁身後他濃濃夜色，道：“艾迪沒說錯，你真的很厲害……我從沒有見過像你這麽強的選手”
錢飛一瞬不瞬地看著顧燁，問：“你是什麽時候猜到我的？”
顧燁問：“知道你是不是人，還是知道你其實狼？”
錢飛聳肩，露出無所謂的表情。
顧燁答道：“游戲剛開始的時候就覺得你很奇怪。”
錢飛一笑，道：“那我是怎麽暴露了？”
顧燁蹙眉道：“你很奇怪，你的表現和你的反應總是不相符。”
“什麽意思？”錢飛問。
顧燁道：“人的真實情緒是很難偽裝的，再高明的表演，也會因為一些微小的細節露出破綻，而這些細節就是讓人感到不舒服的原因。
“每次有危險的時候，你都很害怕，這種害怕是你的本能反應，是你的身體對你意志的保護，這無法偽裝。所以，我相信你是真的害怕。但人在害怕的時候很難清楚思考，因此常常做出錯位的舉動。但你從來都沒有，即使害怕，你也每次都做出正確的反應，這只可能是經受過訓練的結果……
“這個游戲，你玩了很多次吧？”
錢飛輕笑道：“是的，這是我玩的第三十五次，而你是第一個發現的人。”
錢飛語氣微寒，又道：“其他人都不怎麽註意我，因為我年紀最小，又很懦弱，是他們口中的‘軟柿子’。”
他的眼神突然因欣賞而亮閃起來，“顧燁，你這麽優秀，我真舍不得殺你，你真該去見見王醫生，他會很喜歡你的，你也會仰慕他……”
“王醫生。”顧燁在腦海裏搜索這一熟悉的名字，他的記憶力很好，他馬上想起來，在來醫院的路上，他曾用手機搜索過這家醫院，而王醫生便是這所老醫院的院長。
“王醫生是誰？”顧燁試探道。
“啊！”錢飛神色微變，立刻向後一退，雙手舉起，道：“很抱歉，我不能多說了。”
顧燁繼續追問道：“他是你的醫生嗎？”
錢飛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，而是低頭看表，“看來我們得開始了。”
“開始什麽？”
錢飛搖頭道：“你是個聰明人，我可不想跟你說這些廢話。你們都賭我今晚殺的人是葉天，我知道你們為什麽這麽猜，但其實我真正想殺的是你，”
錢飛目光如炬，好像這句話是志高的讚賞。
“我本來應該在宿舍動手的，但你偏偏逃走了，不過這樣更好，我更喜歡這兒，”錢飛看向缺口的柵欄，道：“這樣你死亡的方式就和我一樣了，我好喜歡！”
顧燁的中指勾住水箱把手，他在心裏祈禱，千萬千萬不要上鎖，他微微曲指……
他繼續想辦法轉移錢飛的註意力：“你為什麽想玩這個游戲？”
錢飛苦惱道：“因為我沒有什麽朋友……”但立刻又被開心的笑容所取代，“但現在有了，我有你陪我。”
錢飛向顧燁走近，他的臉開始發生細微的變化，最先是眼睛，眼白開始充血……
顧燁深吸一口氣，從背後拉開水箱們，對錢飛微微一笑，道：“對不起，我不能留下來陪你了。”
錢飛立刻咆哮，“不！”
錢飛極其震驚，顯然他自己都不知道游戲中最後一扇後門會在這裏。
他的手龜開始裂開，像摔斷了的血口往外飆深紅色鮮血，眼眶已經盛不下源源不斷的鮮血，他一聲低嘯，瘋狂地向顧燁沖去。
顧燁迅速鉆進水箱，眼前出現藍色熒光，此時已經錢飛快到門外，他血肉模糊的手臂伸了進來，然後像橡膠一樣無限延長，幾乎要抓住他的小腿，顧燁不敢松懈，立刻向熒光沖去，只見一道刺眼的白光灼傷了他的眼球，他猛地閉上眼，再也沒有知覺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顧燁掙開一眼，發現自己又回到密室，他脫下vr眼鏡，看見小丁他們正一臉焦慮地看著他。顧燁只覺頭暈欲裂，兩腳好像踩著棉花，好半天才說出話來：“我怎麽了？”
小丁差點就哭出來了，他一把將顧燁熊抱住，大聲道：“你終於回來了，我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，真要把我給嚇死！”
顧燁揉著太陽穴，拍了小丁一把，說：“我還沒死呢，哭喪啊。”
小丁也覺得挺不吉利，好不容易死裏逃生，不能再哭。他擦了擦眼淚，說：“你都不知道，我們回來後你好久都沒有醒過來，艾迪都以為你要永遠被困在游戲裏了。”
艾迪坐在他的對面，一雙狹長的眼藏在金邊眼鏡後似笑非笑：“我想我很有必要和我的技術人員談談。真沒想到，你居然找到了一個這樣的方法……但你別以為我會表揚你，顧燁，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做法有多危險？”
顧燁沒說話，默默揉著自己的太陽穴。
艾迪繼續道：“的確，程序員研發游戲程序的時候會留一道後門，但你們直接從後門退出很容易影響系統穩定，甚至會導致這個游戲脫機崩潰，如果這樣，你們的意志便會永久被困在游戲裏。而且後門往往會和bug同時出現，你們在游戲裏發現的循環樓梯，便是一個系統bug，如果不是你們運氣好，我想現在你們應該見不到我了。”
小丁心有餘悸道：“太可怕……”
顧燁也覺得自己這次有點魯莽，但吃一塹長一智，至少下一輪游戲他們有條退路；當然，如果還有下一輪的話。
顧燁頭痛好了一些，捏了捏眉心，問：“大家都在嗎？”
他一數人，場上只有五人，游戲裏消失的人全不在，孫悅不在。
艾迪說：“中途被淘汰的選手此時已經回家。”
但顧燁不怎麽信這個說法，讓蘇菲給孫悅打個電話。
蘇菲撥了號，手機那頭嘟嘟兩聲，然後傳來孫悅的聲音：“菲……你們那邊結束了嗎？”孫悅的聲音聽上去很輕快，不想有什麽問題。蘇菲松了口氣，說：“太好了，你還在！我們這邊剛結束，我馬上回家看你。”
兩人生死闊別，有說不完的話，親親寶貝說個沒完。
顧燁沒再聽，他現在感覺好了不少，他覺得有人似乎一直在看他，於是一擡眼，便見譚林抿著唇，正低眸望著他。
他將譚林推開的時候說了句“回見”，沒想也就這麽一會兒，兩人就又見面了。
抿唇是譚林慣用的生氣姿勢，想來也是在跟他因為剛剛的舍身取義在生氣。但顧燁也是一個執拗的人，無論再給他多少機會，他將作出的決定始終如一。
不過他完全理解譚林有權利生他氣，譚林是軍校出生，學的就是要對戰友忠誠那一套規矩，而他卻將人擺了一道，硬是搶了當救世主的風頭，也難怪不滿意了。
顧燁幹笑兩聲，說：“你，你怎麽了。”
譚林依然抿著唇，半晌道：“以後……”
他將這兩個字咬得很緊，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吐了出來，“以後，不可以這樣了。”
顧燁突然楞住了，他發現原來譚林沒有跟他生氣，一點都沒有，他只是有點害怕。
譚林說自己怕黑，但那只是騙人的玩笑話，譚林一直很勇敢的，遇事從來比他鎮定，他從來沒見過譚林慌，更沒見過他害怕……顧燁張了張嘴，一時什麽為自己辯解的話都不想說了，最後他什麽也沒說，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。
第二輪的獎金再次升級，這次直接翻了一次方，從五萬變成了二十五萬。時間才到晚上十點，兩個小時掙二十五萬，在沒有比這更劃得來的買賣。
但獎金雖然豐厚，選手們卻也意興闌珊。蘇菲第一個退出，她是和她的愛人一起來的，愛人已經被淘汰她也不想繼續。葉天更是惜命，也要求退出，說退出的時候還朝顧燁看了一眼，顧燁竟從這沒心沒肺玩意兒的眼神裏看出一絲稍縱即逝的愧疚。
艾迪一一同意了，態度極其端正，“顧燁，你呢？”艾迪問道。
“我？”顧燁道：“我退出……”
顧燁突然想到什麽，在這一輪游戲開始以前，他多留了個心眼，在桌子下面用指甲摳出了一條記號。顧燁確定自己的座位，和來的時候一樣，於是他用手指在桌下摸索這道標記。
桌下平整光滑，什麽凹凸不平也沒有，那道標記憑空消失了。
顧燁明白過來，他擡眼看向艾迪，艾迪銳利的目光透過閃爍的金邊鏡片同他對視，又是這種眼神，帶點並並無惡意的玩味兒。
他們依然沒有回到現實世界，反而與現實世界愈來愈遠，此時他們進入了第三層游戲。
與艾迪爭辯並沒有任何意義，顧燁沒有說話，而是默默閉上眼睛。
小丁奇怪道：“顧燁，你在幹嘛？”
顧燁沒回答，而是將自己的所有感官全部封閉起來。
眼睛看不見東西，耳朵聽不見聲音，鼻子聞不到氣味，手指感受不到實物。
這樣，他舉起手來，舉到剛剛到眼睛的高度，手指彎曲，做出握住東西的手勢，然後猛地向上一拂……
這是摘下VR眼鏡的動作。顧燁腦中頓時雷聲大作，耳鳴，暈眩，所有令人幾乎腦袋爆炸的疼痛猛地匯聚在他大腦上。
他忍住疼痛，強迫自己閉眼，然後用指尖在桌下探索，果然摸到一條凹槽，那是他用手指留下的標記，這是第二層。
顧燁深呼吸，繼續重覆剛剛的動作，這一層他更加熟練，他摘下眼鏡，睜開眼睛，發現自己身處一間極其空曠的密室。
手背上有冰涼液體流過，顧燁一低頭，看見自己的手背上插了一根針管，針管的另一頭掛著一瓶營養液。身邊有各種儀器，顯示著他們各項身體機能數據，並控制著整間密室的溫度和濕度。
布谷鳥鐘指向10點，但時間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。
譚林、小丁和葉天正靜靜地躺在顧燁身側的椅背上，手背上插著註射營養液的針管，頭戴VR眼鏡，好像睡著了一般。
顧燁不敢確定，他從口袋裏摸出譚林給他的那把瑞士軍刀，拔出刀刃，向自己的手指劃去，頓時一股劇烈的疼痛襲來——他活過來了。
顧燁拔掉手背的針管，起身要取下其他人頭上的眼鏡，這時密室中突然出現一道艾迪的投影，艾迪大喊：“不可以！”
他的臉色極其焦慮，死盯顧燁握住小丁眼鏡的手，“你這樣做對他們的大腦會產生不可逆轉的危險。”
“什麽意思？”
艾迪解釋道：“你現在頭暈目眩的感覺是因為你連續並且快速地取下VR眼鏡，你的動作比你的意識還快，在你意識還沒有適應的時候，你便強行回到了現實世世界，所以你的大腦有暈眩感。但如果在第一層強行將眼鏡取下，他們的意識就會被撕裂……”
顧燁頓時停下手。
艾迪繼續勸解道：“不要碰任何東西，你不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變成植物人吧？”
顧燁收回手，道：“那他們如何才能醒過來？”
“只有你回去告訴他們。”艾迪冷漠道。
顧燁再次坐了回去，劃開小口的手指已經不流血了，只有偶然的刺痛提醒著他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。
“能否告訴我，今天是什麽日子？”他強調道：“我要真實的日期。”
艾迪報了一個日期，時間距離他進入這間老舊醫院已經過去了三天。
這三天裏他們的身體機能依賴營養液維系，而外界的世界發生了什麽他們不得而知。
顧燁算了一下時間，來不及了，他必須離開這裏。
顧燁道：“打個商量。”
艾迪：“請講。”
顧燁道：“第一輪和第二輪的獎金是否打在我現實世界的賬戶上？”
艾迪道：“是的。”
顧燁微頓，好像下定了一個決心，“給我一天時間，讓他們等我，一天後我會回來。”
晚上十點顧燁從醫院離開。他叫了輛滴滴打車，司機挺怕他的，說：“同學，這荒郊野外，怎麽就你一個人啊，拍鬼片啊。”
顧燁說：“相信我，我真特麽希望自己在拍鬼片。”
在出租車上，顧燁再次用手機搜索了很多人的名字，然而依舊一無所獲，他只能怪這些人爹娘當年取名太不走心，同名率忒高，搜了半天也無法確定名字信息是否正確，最後幹脆放棄。
回到學校後，已經快到十一點。兩室友挺好奇他跟小丁這兩天上哪兒去了，顧燁隨便編了個理由，說小丁家農忙，要趕回去插秧的借口。兩室友也都是五谷不分的二楞子，插秧的時間早過了，但依然堅信不疑，並主動要求幫顧燁他們點名。
顧燁跟輔導員請了假，又盜了小丁q號，小丁密碼太好猜，就是他的名字加生日，顧燁在Q上幫小丁也請了個假。
學校的事情安排妥當後，顧燁又從寢室翻墻出來，找了一家文身店，要求紋身店老板在他的手臂上紋三道橫線。
紋身店老板有點稀奇，還沒人要他紋過這種造型，老板一邊紋一邊跟他八卦道：“三條橫線？是不是帥哥生命裏的三段情啊？”
顧燁忍著手臂上傳來的陣痛，一瞬不瞬地望著天花板，說：“是保命用的。”
處理好這些瑣事後，顧燁手機來了短信，二十五萬獎金到賬，雖然晚了一天，但還趕得上，顧燁立刻將錢轉到另一個賬號上。他現在要做更重要的事情。
十二點，市中醫院。
隔著玻璃，顧燁看見病房裏的人，病人身上插著管子，連著管子的儀器上數字和波浪無序的跳動著。
“好幾天沒看見你，還以為你怎麽了。”醫生來到顧燁身邊，捧著一杯黑咖啡，說：“對了，你怎麽有錢的。”
顧燁靜靜看著病房裏的人，說：“中獎了。”
醫生驚訝道：“運氣這麽好！”
顧燁笑笑，沒說話。
醫生又跟他說了句病人的身體的各項指標：“身體各項機能非常好，這是個奇跡，一般人很難撐這麽久，但做手術風險還是很大，你要做好心理準備。”
顧燁點點頭，示意自己清楚了。醫生半夜還要查房，便多交代了一兩句，端著咖啡出去。
病房是單人間，一天雖然收費好幾百，但病人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顧。
顧燁平時要上課，只有晚上才能來，所以再貴，他也咬咬牙拿出了這個價錢。
顧燁坐在病床邊靠椅上，他體感睡了三天，現在並不困，只是大腦時不時有些暈眩，可能是艾迪所說的強行退出游戲後遺癥。
椅邊的案幾上有一份晚報，報道了這三天的新聞。
顧燁掃了幾眼，報紙首頁報道了些大會紀要，世界新聞，諸如哪兒哪兒開了什麽大會，米國三胖又作了什麽妖，顧燁草草掃過，卻在社會新聞版塊註意到幾則新聞。
一條新聞報道稱，在江南某省份W市級城市發生邪教事件，有三名青年被定死在十字架上，其中有男有少，還有一外籍人員，此事件被初步推斷為境外勢力侵害；另一條新聞報道稱，在江南某省份W地方級地區發生校園暴力時間，有三名學生高樓墜落，經調查，原因系學校監管不力，教學設施不合格，設施供應商現已拘留。
這兩者新聞很難不讓顧燁多想。
他心情覆雜，又用手機搜索了一下相關新聞，新聞報道有用信息依然稀少，只有一個論壇裏提到高校墜樓的男生早就有精神問題，但學校和家長壓根不管。
顧燁太慶幸自己站上天臺之後改了主意，不然自己也將成為一則短短的社會新聞。
他沒有心情再看下去，幹脆將手機關掉。
醫生夜裏又進來了一次，見他一個人守著也沒人照顧怪可憐的，於是分了他一只蘋果。
顧燁守了大半夜，也有點餓，於是用譚林送的小刀削皮。
這時有一小護士進來檢查輸液管，跟顧燁打招呼：“誒，好幾天沒見你了。最近還好吧。”
他還真不怎麽好，但這一時又無處說起，於是他幹脆不說了，努努嘴道：“還好，你們呢？”
“忙死！”小護士跟顧燁大吐苦水，“你是不知道，現在我們是三班倒，我昨天到今天都沒睡到四小時。”
顧燁分了小護士一片蘋果，說：“吃水果，對皮膚好。”
小護士接了，她瞧了眼顧燁手裏的小刀，說：“誒，你也用這把刀？”
顧燁微楞，這刀似乎也不是常見的款式，小丁說是瑞士貨，能值不少錢，“還有誰用過嗎？”顧燁問。
小護士說：“以前你這層常來一個大帥哥，特帥的那種，一米八，身材超好，換身衣服就能出道的那種……”
這個描述讓顧燁瞬間想到了譚林，譚林也來過這裏嗎？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再次出現，還有譚林心虛的否認，他們一定見過的，但……絕對不在這裏，這他可以肯定。
“我沒見過他。”顧燁篤定道。
小護士道：“是嗎？可能他和你的時間剛好是錯開的，你老是周一到周五晚上來，他都是周二周四和周末的早上來，不過他來了也沒幹啥，就在你這層外面走廊邊的椅子上坐了會兒，
小護士咽下顧燁給的那塊蘋果，又目光灼灼地看著顧燁手裏剩下的一半。
顧燁將剩下的給她，小護士吃了後繼續說：“我還以為你們認識呢，他有一次用這把小刀幫我開了個箱子，我看刀挺別致的，就記住了，我問他是從哪兒買的，他說是父親的遺物。沒想到你也有一把，你在哪兒買的啊，能分享個鏈接嗎？”
顧燁默默在心裏消化小護士的話，說：“別人送的。”
小護士遺憾道：“誒……怎麽沒人送我呢？”
顧燁可以肯定譚林認識他，應該就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。
他怔怔地看著手裏的小刀，原來是遺物啊，怎麽送給他了呢？
顧燁是個聰明人，他早已明了自己的心意，只是還不知道，譚林同他走的到底是單行道還是雙人道。不過沒關系，不管是條條大道通羅馬，他總能將人睡到的。
顧燁默默將小刀揣進口袋，等待天亮。
一天時間過得太快，第二天顧燁回到舊醫院。
這次艾迪在正門等他，見到他很開心，說：“顧燁，我很擔心你不會回來了，你是我最喜歡的選手。”
顧燁道：“我的朋友還在這裏。”
顧燁進入密室，坐回原先的位置，艾迪在他的手背上插入針管，然後給他戴上了VR眼鏡，這次艾迪在顧燁的VR眼鏡後方上了一個金屬環，為提防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再次發生。
顧燁戴上眼鏡後先進入第二輪游戲，然後在第二輪游戲的密室裏再次戴上眼鏡進入第三輪。
顧燁回到第三輪游戲密室，密室裏一片混亂。
艾迪通過程序將小丁他們的時間調慢，於是顧燁一天後回來，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個小時。
大家看到顧燁回來，紛紛道：“顧燁，你真要嚇死我們了，我們本來聊的好好的，然後你一眨眼就不見了！”
顧燁：“我回現實世界了。”他將之後發生的事情簡單跟大家說了一下。
“也就是說，我們現在還是沒有回到現實？”蘇菲問。
“是的。”
蘇菲臉色立刻變了，她握緊手機，喃喃道：“所以，電話那頭的孫悅也是假的。”
顧燁不忍心告訴蘇菲他在現實世界看到的新聞，只是說：“我們現在也不能確定，必須先從游戲裏出來，才能再想辦法。”
小丁算了一下日子，說：“誒，現實世界已經過三天了，所以我們不用參加高數考試了？”
顧燁同情地看著小丁，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這一悲傷的消息：“眼鏡王將考試推遲到下個星期。”
“靠……”小丁哀嚎。
密室門再次轉開，艾迪微笑著對選手們說道：“請大家和我一起上二樓，你們將會見到你們的新朋友。”
二樓大廳比一樓更加寬敞，現代loft裝修風格，布局開放，左手邊是咖啡廳，右手邊是五米高的落地書櫃，踩著梯子可以拿到最頂上的書籍。正中間是一面十二人座餐桌，放著紅白相間桌旗。餐桌正後方則是一整面落地窗，采光良好，從窗戶向外看，醫院後方整片黑森林盡收眼底，如果天氣晴朗，視力好的人認真觀察，可以看見黑叢林裏有一個深棕色的小點（小木屋）。
二樓已經來了幾個人，有男有女。顧燁數了一下，一共六個人，加上他們五個，十一個，又是標準場。
這六個人中明顯分成兩派，兩個身材中等的年輕男人和站在咖啡廳，偶爾低聲交談，剩下的兩男兩女則在書櫃前傳閱圖書。
顧燁他們進來後，這兩撥人也打量著他們。
他們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判斷對手的實力，並且將實力最強的率先弄死，這是這個游戲裏最適用的策略。
顯然站在C位的顧燁吸引了他們的目光，顧燁被盯得汗毛都豎起來了，他希望這一輪能抽到狼牌，不然他鐵定被首殺。
這時艾迪道：“讓大家久等了。在游戲開始前，我希望我們可以共進一頓美好的晚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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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有儲物櫃便沒有後門，他還是失算了, 怎麽會沒有想, 即便是游戲中，後門的數量也會有限。
顧燁足足坐了五分鐘才從地上爬起來, 就這樣了嗎？他突然有點想笑。
理智往往與樂觀成反比，顧燁一直不是一個特別積極的人, 此時他清楚明白, 自己被困在這兒了, 沒有朋友，沒有後門，沒有食物, 即便是活著也只是痛苦和折磨……
一個念頭從他的腦海裏飛過，這個念頭讓他恐懼，但他抓住了。
他想出來的辦法很簡單，那就是自殺。
游戲中死亡的選手被淘汰, 這樣意味著他們將回到現實世界，不管現實世界裏到底有什麽等著他們，至少有一個機會。
顧燁決定回到天臺。
有了之前下樓梯的經驗, 顧燁這次學會閉眼走路的小訣竅，現在他在一樓，天臺在七層，一層樓共有25階臺階, 共150階。
時間已經逼近12點，顧燁到達天臺，天臺上一片漆黑，不遠處亮著街燈，微弱的橘光讓顧燁勉強能看清天臺上的物體。
他可以大致判斷被損壞的欄桿在哪裏，他向欄桿走去，向下一看，七層高的大樓距離地面足足四百多米，周舟和孫悅從這裏摔下去後的慘狀歷歷在目，顧燁甚至可以勾畫出來當時他們身體殘片零落的位置，這讓他很難對自己狠下心……
顧燁整理了一下情緒。他的校服還在，這是不幸中的萬幸。他很感謝孫悅臨走前為了不讓蘇菲自責，想出了將自己的手綁在身後這個辦法，這也為顧燁此時的自我了斷，提供了便利。
顧燁將校服擰成一捆，先將一只手困緊，然後系了一個活結，穿入另一只手，他試著掙了掙，雖然還是活扣，但難以掙開，做好這些準備工作後，他走向天臺。
顧燁緩緩站了上去，他腿肚子有點發軟，輕微的暈眩感讓他很難保持身體的平衡，顧燁微微閉眼，讓自己看不到腳下四十米的縱深。他深吸口氣，鼻腔裏全是晚風的涼爽。
這感覺實在太美好了，耳邊幹爽的空氣拂過，頭頂是熒熒月光……
這些能夠活著的時候視為理所當然的東西，此時顯得無比寶貴，讓他無法舍棄。
一瞬間裏，顧燁想到很多事，有小時候的，有念書那會兒的，有現在的，無論是哪一段，他都覺得很快樂。並不是從前的生活沒有磨難，不管在什麽年齡都有相應的煩惱，只是一點點走過之後，回頭再看，原來每一道傷痕都很美好。
所以只要還有一口氣，就還有希望，如果連人都沒了，那就真的什麽也沒了。
顧燁猛地睜開眼，他才不要死呢，他要堅持下去，一直堅持到最後，他無法忍受這樣的憋屈！
顧燁奮力將手腕上的校服掙開，將校服重重地扔在地上，他回頭再次好好審視這天臺。天無絕人之路，辦法總歸是有的，只是他還沒有想到。
他的視線一次一次地在天臺上徘徊，這裏是錢飛離開的地方，錢飛在這裏被同校同學霸淩，殘忍地推落天臺，他摔死了，而那個人卻沒有，那個人活著，甚至可能活得特別的好，並且將這樁慘案當做一份年少輕狂的荒唐談資……錢飛的怨恨，錢飛的不舍，這些濃烈的情緒全部匯聚在這騙天臺上。
顧燁堅信，如果還有一個多出來的後門，那麽一定是在這裏……
他迅速冷靜了下來，拼命思考，櫃子，還有什麽地方有櫃子？
腦中電光火石——水箱！
水箱和櫃子一樣，也是正方形封閉結構，只是用詞不一樣，所以一直被顧燁忽略。
顧燁第一次上到天臺的時候，註意到天臺有好幾只水箱，他那時覺得好玩兒，還推開過一扇，那時他怎麽也不會想到，就是這無意的一推，最後保住了他小命。
顧燁迅速找到水箱，水箱一共有三個，外觀一模一樣，此時光線太差，根本無法看清細節，更何況是分辨哪一個是後門，顧燁只有用最笨的辦法，那就是一個一個試。
他先試了最靠近他的那個，拉開水箱門，箱子裏沒有任何奇異之處；他立刻來到第二個跟前，再次嘗試，依然不是……雖然屢屢失敗，但顧燁的信心卻比哪一次都強，排除所有的不可能，最後一個就是唯一的可能性，現在他已經找到不是的兩個了，那麽剩下的最後一個，一定就是可以帶他離開的。
顧燁快步走去，他伸出手，就在他將要觸碰最後一扇後門的時候，耳邊傳來一聲少年的輕笑——“顧燁哥，我們聊聊吧。”
顧燁不用回頭，就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。
他手腳發涼，這是人在危機時刻身體機能的本能反應，因為身體的所有血液都要保護心臟。
顧燁強迫自己保持鎮定，雖然錢飛很強大，雖然他很倒黴而且沒有幫手，但他還有一絲微弱的希望——後門。
只要有希望，就有生機。
顧燁極其緩慢地轉變自己的方位，他讓自己面對著錢飛，用後背頂住那扇還沒來得及開得後門。
顧燁轉移錢飛的註意力，道：“你想聊什麽？”
此時的錢飛很穩重，他梳著整齊的頭發，松軟的發絲不再病懨懨的趴在額前，讓他的眼睛顯得憂郁而悲傷。雖然他的臉龐依然稚嫩，但語氣不再顫抖，而是穩重平穩，像一個成熟的人。
錢飛一笑，道：“其實我比你還大兩歲，但我還一直管你叫哥。”
他越過顧燁看向顧燁身後他濃濃夜色，道：“艾迪沒說錯，你真的很厲害……我從沒有見過像你這麽強的選手”
錢飛一瞬不瞬地看著顧燁，問：“你是什麽時候猜到我的？”
顧燁問：“知道你是不是人，還是知道你其實狼？”
錢飛聳肩，露出無所謂的表情。
顧燁答道：“游戲剛開始的時候就覺得你很奇怪。”
錢飛一笑，道：“那我是怎麽暴露了？”
顧燁蹙眉道：“你很奇怪，你的表現和你的反應總是不相符。”
“什麽意思？”錢飛問。
顧燁道：“人的真實情緒是很難偽裝的，再高明的表演，也會因為一些微小的細節露出破綻，而這些細節就是讓人感到不舒服的原因。
“每次有危險的時候，你都很害怕，這種害怕是你的本能反應，是你的身體對你意志的保護，這無法偽裝。所以，我相信你是真的害怕。但人在害怕的時候很難清楚思考，因此常常做出錯位的舉動。但你從來都沒有，即使害怕，你也每次都做出正確的反應，這只可能是經受過訓練的結果……
“這個游戲，你玩了很多次吧？”
錢飛輕笑道：“是的，這是我玩的第三十五次，而你是第一個發現的人。”
錢飛語氣微寒，又道：“其他人都不怎麽註意我，因為我年紀最小，又很懦弱，是他們口中的‘軟柿子’。”
他的眼神突然因欣賞而亮閃起來，“顧燁，你這麽優秀，我真舍不得殺你，你真該去見見王醫生，他會很喜歡你的，你也會仰慕他……”
“王醫生。”顧燁在腦海裏搜索這一熟悉的名字，他的記憶力很好，他馬上想起來，在來醫院的路上，他曾用手機搜索過這家醫院，而王醫生便是這所老醫院的院長。
“王醫生是誰？”顧燁試探道。
“啊！”錢飛神色微變，立刻向後一退，雙手舉起，道：“很抱歉，我不能多說了。”
顧燁繼續追問道：“他是你的醫生嗎？”
錢飛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，而是低頭看表，“看來我們得開始了。”
“開始什麽？”
錢飛搖頭道：“你是個聰明人，我可不想跟你說這些廢話。你們都賭我今晚殺的人是葉天，我知道你們為什麽這麽猜，但其實我真正想殺的是你，”
錢飛目光如炬，好像這句話是志高的讚賞。
“我本來應該在宿舍動手的，但你偏偏逃走了，不過這樣更好，我更喜歡這兒，”錢飛看向缺口的柵欄，道：“這樣你死亡的方式就和我一樣了，我好喜歡！”
顧燁的中指勾住水箱把手，他在心裏祈禱，千萬千萬不要上鎖，他微微曲指……
他繼續想辦法轉移錢飛的註意力：“你為什麽想玩這個游戲？”
錢飛苦惱道：“因為我沒有什麽朋友……”但立刻又被開心的笑容所取代，“但現在有了，我有你陪我。”
錢飛向顧燁走近，他的臉開始發生細微的變化，最先是眼睛，眼白開始充血……
顧燁深吸一口氣，從背後拉開水箱們，對錢飛微微一笑，道：“對不起，我不能留下來陪你了。”
錢飛立刻咆哮，“不！”
錢飛極其震驚，顯然他自己都不知道游戲中最後一扇後門會在這裏。
他的手龜開始裂開，像摔斷了的血口往外飆深紅色鮮血，眼眶已經盛不下源源不斷的鮮血，他一聲低嘯，瘋狂地向顧燁沖去。
顧燁迅速鉆進水箱，眼前出現藍色熒光，此時已經錢飛快到門外，他血肉模糊的手臂伸了進來，然後像橡膠一樣無限延長，幾乎要抓住他的小腿，顧燁不敢松懈，立刻向熒光沖去，只見一道刺眼的白光灼傷了他的眼球，他猛地閉上眼，再也沒有知覺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顧燁掙開一眼，發現自己又回到密室，他脫下vr眼鏡，看見小丁他們正一臉焦慮地看著他。顧燁只覺頭暈欲裂，兩腳好像踩著棉花，好半天才說出話來：“我怎麽了？”
小丁差點就哭出來了，他一把將顧燁熊抱住，大聲道：“你終於回來了，我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，真要把我給嚇死！”
顧燁揉著太陽穴，拍了小丁一把，說：“我還沒死呢，哭喪啊。”
小丁也覺得挺不吉利，好不容易死裏逃生，不能再哭。他擦了擦眼淚，說：“你都不知道，我們回來後你好久都沒有醒過來，艾迪都以為你要永遠被困在游戲裏了。”
艾迪坐在他的對面，一雙狹長的眼藏在金邊眼鏡後似笑非笑：“我想我很有必要和我的技術人員談談。真沒想到，你居然找到了一個這樣的方法……但你別以為我會表揚你，顧燁，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做法有多危險？”
顧燁沒說話，默默揉著自己的太陽穴。
艾迪繼續道：“的確，程序員研發游戲程序的時候會留一道後門，但你們直接從後門退出很容易影響系統穩定，甚至會導致這個游戲脫機崩潰，如果這樣，你們的意志便會永久被困在游戲裏。而且後門往往會和bug同時出現，你們在游戲裏發現的循環樓梯，便是一個系統bug，如果不是你們運氣好，我想現在你們應該見不到我了。”
小丁心有餘悸道：“太可怕……”
顧燁也覺得自己這次有點魯莽，但吃一塹長一智，至少下一輪游戲他們有條退路；當然，如果還有下一輪的話。
顧燁頭痛好了一些，捏了捏眉心，問：“大家都在嗎？”
他一數人，場上只有五人，游戲裏消失的人全不在，孫悅不在。
艾迪說：“中途被淘汰的選手此時已經回家。”
但顧燁不怎麽信這個說法，讓蘇菲給孫悅打個電話。
蘇菲撥了號，手機那頭嘟嘟兩聲，然後傳來孫悅的聲音：“菲……你們那邊結束了嗎？”孫悅的聲音聽上去很輕快，不想有什麽問題。蘇菲松了口氣，說：“太好了，你還在！我們這邊剛結束，我馬上回家看你。”
兩人生死闊別，有說不完的話，親親寶貝說個沒完。
顧燁沒再聽，他現在感覺好了不少，他覺得有人似乎一直在看他，於是一擡眼，便見譚林抿著唇，正低眸望著他。
他將譚林推開的時候說了句“回見”，沒想也就這麽一會兒，兩人就又見面了。
抿唇是譚林慣用的生氣姿勢，想來也是在跟他因為剛剛的舍身取義在生氣。但顧燁也是一個執拗的人，無論再給他多少機會，他將作出的決定始終如一。
不過他完全理解譚林有權利生他氣，譚林是軍校出生，學的就是要對戰友忠誠那一套規矩，而他卻將人擺了一道，硬是搶了當救世主的風頭，也難怪不滿意了。
顧燁幹笑兩聲，說：“你，你怎麽了。”
譚林依然抿著唇，半晌道：“以後……”
他將這兩個字咬得很緊，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吐了出來，“以後，不可以這樣了。”
顧燁突然楞住了，他發現原來譚林沒有跟他生氣，一點都沒有，他只是有點害怕。
譚林說自己怕黑，但那只是騙人的玩笑話，譚林一直很勇敢的，遇事從來比他鎮定，他從來沒見過譚林慌，更沒見過他害怕……顧燁張了張嘴，一時什麽為自己辯解的話都不想說了，最後他什麽也沒說，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。
第二輪的獎金再次升級，這次直接翻了一次方，從五萬變成了二十五萬。時間才到晚上十點，兩個小時掙二十五萬，在沒有比這更劃得來的買賣。
但獎金雖然豐厚，選手們卻也意興闌珊。蘇菲第一個退出，她是和她的愛人一起來的，愛人已經被淘汰她也不想繼續。葉天更是惜命，也要求退出，說退出的時候還朝顧燁看了一眼，顧燁竟從這沒心沒肺玩意兒的眼神裏看出一絲稍縱即逝的愧疚。
艾迪一一同意了，態度極其端正，“顧燁，你呢？”艾迪問道。
“我？”顧燁道：“我退出……”
顧燁突然想到什麽，在這一輪游戲開始以前，他多留了個心眼，在桌子下面用指甲摳出了一條記號。顧燁確定自己的座位，和來的時候一樣，於是他用手指在桌下摸索這道標記。
桌下平整光滑，什麽凹凸不平也沒有，那道標記憑空消失了。
顧燁明白過來，他擡眼看向艾迪，艾迪銳利的目光透過閃爍的金邊鏡片同他對視，又是這種眼神，帶點並並無惡意的玩味兒。
他們依然沒有回到現實世界，反而與現實世界愈來愈遠，此時他們進入了第三層游戲。
與艾迪爭辯並沒有任何意義，顧燁沒有說話，而是默默閉上眼睛。
小丁奇怪道：“顧燁，你在幹嘛？”
顧燁沒回答，而是將自己的所有感官全部封閉起來。
眼睛看不見東西，耳朵聽不見聲音，鼻子聞不到氣味，手指感受不到實物。
這樣，他舉起手來，舉到剛剛到眼睛的高度，手指彎曲，做出握住東西的手勢，然後猛地向上一拂……
這是摘下VR眼鏡的動作。顧燁腦中頓時雷聲大作，耳鳴，暈眩，所有令人幾乎腦袋爆炸的疼痛猛地匯聚在他大腦上。
他忍住疼痛，強迫自己閉眼，然後用指尖在桌下探索，果然摸到一條凹槽，那是他用手指留下的標記，這是第二層。
顧燁深呼吸，繼續重覆剛剛的動作，這一層他更加熟練，他摘下眼鏡，睜開眼睛，發現自己身處一間極其空曠的密室。
手背上有冰涼液體流過，顧燁一低頭，看見自己的手背上插了一根針管，針管的另一頭掛著一瓶營養液。身邊有各種儀器，顯示著他們各項身體機能數據，並控制著整間密室的溫度和濕度。
布谷鳥鐘指向10點，但時間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。
譚林、小丁和葉天正靜靜地躺在顧燁身側的椅背上，手背上插著註射營養液的針管，頭戴VR眼鏡，好像睡著了一般。
顧燁不敢確定，他從口袋裏摸出譚林給他的那把瑞士軍刀，拔出刀刃，向自己的手指劃去，頓時一股劇烈的疼痛襲來——他活過來了。
顧燁拔掉手背的針管，起身要取下其他人頭上的眼鏡，這時密室中突然出現一道艾迪的投影，艾迪大喊：“不可以！”
他的臉色極其焦慮，死盯顧燁握住小丁眼鏡的手，“你這樣做對他們的大腦會產生不可逆轉的危險。”
“什麽意思？”
艾迪解釋道：“你現在頭暈目眩的感覺是因為你連續並且快速地取下VR眼鏡，你的動作比你的意識還快，在你意識還沒有適應的時候，你便強行回到了現實世世界，所以你的大腦有暈眩感。但如果在第一層強行將眼鏡取下，他們的意識就會被撕裂……”
顧燁頓時停下手。
艾迪繼續勸解道：“不要碰任何東西，你不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變成植物人吧？”
顧燁收回手，道：“那他們如何才能醒過來？”
“只有你回去告訴他們。”艾迪冷漠道。
顧燁再次坐了回去，劃開小口的手指已經不流血了，只有偶然的刺痛提醒著他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。
“能否告訴我，今天是什麽日子？”他強調道：“我要真實的日期。”
艾迪報了一個日期，時間距離他進入這間老舊醫院已經過去了三天。
這三天裏他們的身體機能依賴營養液維系，而外界的世界發生了什麽他們不得而知。
顧燁算了一下時間，來不及了，他必須離開這裏。
顧燁道：“打個商量。”
艾迪：“請講。”
顧燁道：“第一輪和第二輪的獎金是否打在我現實世界的賬戶上？”
艾迪道：“是的。”
顧燁微頓，好像下定了一個決心，“給我一天時間，讓他們等我，一天後我會回來。”
晚上十點顧燁從醫院離開。他叫了輛滴滴打車，司機挺怕他的，說：“同學，這荒郊野外，怎麽就你一個人啊，拍鬼片啊。”
顧燁說：“相信我，我真特麽希望自己在拍鬼片。”
在出租車上，顧燁再次用手機搜索了很多人的名字，然而依舊一無所獲，他只能怪這些人爹娘當年取名太不走心，同名率忒高，搜了半天也無法確定名字信息是否正確，最後幹脆放棄。
回到學校後，已經快到十一點。兩室友挺好奇他跟小丁這兩天上哪兒去了，顧燁隨便編了個理由，說小丁家農忙，要趕回去插秧的借口。兩室友也都是五谷不分的二楞子，插秧的時間早過了，但依然堅信不疑，並主動要求幫顧燁他們點名。
顧燁跟輔導員請了假，又盜了小丁q號，小丁密碼太好猜，就是他的名字加生日，顧燁在Q上幫小丁也請了個假。
學校的事情安排妥當後，顧燁又從寢室翻墻出來，找了一家文身店，要求紋身店老板在他的手臂上紋三道橫線。
紋身店老板有點稀奇，還沒人要他紋過這種造型，老板一邊紋一邊跟他八卦道：“三條橫線？是不是帥哥生命裏的三段情啊？”
顧燁忍著手臂上傳來的陣痛，一瞬不瞬地望著天花板，說：“是保命用的。”
處理好這些瑣事後，顧燁手機來了短信，二十五萬獎金到賬，雖然晚了一天，但還趕得上，顧燁立刻將錢轉到另一個賬號上。他現在要做更重要的事情。
十二點，市中醫院。
隔著玻璃，顧燁看見病房裏的人，病人身上插著管子，連著管子的儀器上數字和波浪無序的跳動著。
“好幾天沒看見你，還以為你怎麽了。”醫生來到顧燁身邊，捧著一杯黑咖啡，說：“對了，你怎麽有錢的。”
顧燁靜靜看著病房裏的人，說：“中獎了。”
醫生驚訝道：“運氣這麽好！”
顧燁笑笑，沒說話。
醫生又跟他說了句病人的身體的各項指標：“身體各項機能非常好，這是個奇跡，一般人很難撐這麽久，但做手術風險還是很大，你要做好心理準備。”
顧燁點點頭，示意自己清楚了。醫生半夜還要查房，便多交代了一兩句，端著咖啡出去。
病房是單人間，一天雖然收費好幾百，但病人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顧。
顧燁平時要上課，只有晚上才能來，所以再貴，他也咬咬牙拿出了這個價錢。
顧燁坐在病床邊靠椅上，他體感睡了三天，現在並不困，只是大腦時不時有些暈眩，可能是艾迪所說的強行退出游戲後遺癥。
椅邊的案幾上有一份晚報，報道了這三天的新聞。
顧燁掃了幾眼，報紙首頁報道了些大會紀要，世界新聞，諸如哪兒哪兒開了什麽大會，米國三胖又作了什麽妖，顧燁草草掃過，卻在社會新聞版塊註意到幾則新聞。
一條新聞報道稱，在江南某省份W市級城市發生邪教事件，有三名青年被定死在十字架上，其中有男有少，還有一外籍人員，此事件被初步推斷為境外勢力侵害；另一條新聞報道稱，在江南某省份W地方級地區發生校園暴力時間，有三名學生高樓墜落，經調查，原因系學校監管不力，教學設施不合格，設施供應商現已拘留。
這兩者新聞很難不讓顧燁多想。
他心情覆雜，又用手機搜索了一下相關新聞，新聞報道有用信息依然稀少，只有一個論壇裏提到高校墜樓的男生早就有精神問題，但學校和家長壓根不管。
顧燁太慶幸自己站上天臺之後改了主意，不然自己也將成為一則短短的社會新聞。
他沒有心情再看下去，幹脆將手機關掉。
醫生夜裏又進來了一次，見他一個人守著也沒人照顧怪可憐的，於是分了他一只蘋果。
顧燁守了大半夜，也有點餓，於是用譚林送的小刀削皮。
這時有一小護士進來檢查輸液管，跟顧燁打招呼：“誒，好幾天沒見你了。最近還好吧。”
他還真不怎麽好，但這一時又無處說起，於是他幹脆不說了，努努嘴道：“還好，你們呢？”
“忙死！”小護士跟顧燁大吐苦水，“你是不知道，現在我們是三班倒，我昨天到今天都沒睡到四小時。”
顧燁分了小護士一片蘋果，說：“吃水果，對皮膚好。”
小護士接了，她瞧了眼顧燁手裏的小刀，說：“誒，你也用這把刀？”
顧燁微楞，這刀似乎也不是常見的款式，小丁說是瑞士貨，能值不少錢，“還有誰用過嗎？”顧燁問。
小護士說：“以前你這層常來一個大帥哥，特帥的那種，一米八，身材超好，換身衣服就能出道的那種……”
這個描述讓顧燁瞬間想到了譚林，譚林也來過這裏嗎？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再次出現，還有譚林心虛的否認，他們一定見過的，但……絕對不在這裏，這他可以肯定。
“我沒見過他。”顧燁篤定道。
小護士道：“是嗎？可能他和你的時間剛好是錯開的，你老是周一到周五晚上來，他都是周二周四和周末的早上來，不過他來了也沒幹啥，就在你這層外面走廊邊的椅子上坐了會兒，
小護士咽下顧燁給的那塊蘋果，又目光灼灼地看著顧燁手裏剩下的一半。
顧燁將剩下的給她，小護士吃了後繼續說：“我還以為你們認識呢，他有一次用這把小刀幫我開了個箱子，我看刀挺別致的，就記住了，我問他是從哪兒買的，他說是父親的遺物。沒想到你也有一把，你在哪兒買的啊，能分享個鏈接嗎？”
顧燁默默在心裏消化小護士的話，說：“別人送的。”
小護士遺憾道：“誒……怎麽沒人送我呢？”
顧燁可以肯定譚林認識他，應該就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。
他怔怔地看著手裏的小刀，原來是遺物啊，怎麽送給他了呢？
顧燁是個聰明人，他早已明了自己的心意，只是還不知道，譚林同他走的到底是單行道還是雙人道。不過沒關系，不管是條條大道通羅馬，他總能將人睡到的。
顧燁默默將小刀揣進口袋，等待天亮。
一天時間過得太快，第二天顧燁回到舊醫院。
這次艾迪在正門等他，見到他很開心，說：“顧燁，我很擔心你不會回來了，你是我最喜歡的選手。”
顧燁道：“我的朋友還在這裏。”
顧燁進入密室，坐回原先的位置，艾迪在他的手背上插入針管，然後給他戴上了VR眼鏡，這次艾迪在顧燁的VR眼鏡後方上了一個金屬環，為提防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再次發生。
顧燁戴上眼鏡後先進入第二輪游戲，然後在第二輪游戲的密室裏再次戴上眼鏡進入第三輪。
顧燁回到第三輪游戲密室，密室裏一片混亂。
艾迪通過程序將小丁他們的時間調慢，於是顧燁一天後回來，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個小時。
大家看到顧燁回來，紛紛道：“顧燁，你真要嚇死我們了，我們本來聊的好好的，然後你一眨眼就不見了！”
顧燁：“我回現實世界了。”他將之後發生的事情簡單跟大家說了一下。
“也就是說，我們現在還是沒有回到現實？”蘇菲問。
“是的。”
蘇菲臉色立刻變了，她握緊手機，喃喃道：“所以，電話那頭的孫悅也是假的。”
顧燁不忍心告訴蘇菲他在現實世界看到的新聞，只是說：“我們現在也不能確定，必須先從游戲裏出來，才能再想辦法。”
小丁算了一下日子，說：“誒，現實世界已經過三天了，所以我們不用參加高數考試了？”
顧燁同情地看著小丁，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這一悲傷的消息：“眼鏡王將考試推遲到下個星期。”
“靠……”小丁哀嚎。
密室門再次轉開，艾迪微笑著對選手們說道：“請大家和我一起上二樓，你們將會見到你們的新朋友。”
二樓大廳比一樓更加寬敞，現代loft裝修風格，布局開放，左手邊是咖啡廳，右手邊是五米高的落地書櫃，踩著梯子可以拿到最頂上的書籍。正中間是一面十二人座餐桌，放著紅白相間桌旗。餐桌正後方則是一整面落地窗，采光良好，從窗戶向外看，醫院後方整片黑森林盡收眼底，如果天氣晴朗，視力好的人認真觀察，可以看見黑叢林裏有一個深棕色的小點（小木屋）。
二樓已經來了幾個人，有男有女。顧燁數了一下，一共六個人，加上他們五個，十一個，又是標準場。
這六個人中明顯分成兩派，兩個身材中等的年輕男人和站在咖啡廳，偶爾低聲交談，剩下的兩男兩女則在書櫃前傳閱圖書。
顧燁他們進來後，這兩撥人也打量著他們。
他們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判斷對手的實力，並且將實力最強的率先弄死，這是這個游戲裏最適用的策略。
顯然站在C位的顧燁吸引了他們的目光，顧燁被盯得汗毛都豎起來了，他希望這一輪能抽到狼牌，不然他鐵定被首殺。
這時艾迪道：“讓大家久等了。在游戲開始前，我希望我們可以共進一頓美好的晚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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